不熟
阿碧是何许人?是郜项的奶娘,成亲第二年死了夫婿,只有个未满月的男娃,但这男娃不过多久也去了。被齐公公遇见时,正是悲观当头,跳江觅死,齐公公可怜她,给她寻了个奶娘的活。
但不好的是,这阿碧自小有旧疾,容易染风寒,从前是在屋里不出,身子亦没有出岔子。可这年冬季格外的冷,阿碧实在有些扛不住,竟得了风寒,整日咳嗽。
那日,郜项坐在阿碧房里,听阿碧讲故事。
“阿碧,接下来怎么了?”
阿碧摸了摸郜项的头,“接下来啊,咳咳,那小虎子跑到了树咳咳咳树咳,树林子里,小皇子就去追,咳咳咳咳,没追咳咳,咳咳咳。”阿碧觉得哪里不对,一瞧地上滴上了血渍,星星点点地撒在地面上。
一旁的齐公公见状,立刻吩咐人去传太医,当然,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,阿碧是郜项的奶娘,即使现如今,郜项不是喝奶的娃,但郜项自小没娘,性子也顽劣,或许是在阿碧这得了母爱,总是只听她的,若她身子不好了,郜项更是少了管教,便要无法无天了。
没等来太医,这边阿碧还咳不拢嘴,郜项僵直的坐着,眼看着地上的血迹,感觉呼吸不畅快,时间久了,脑子有些迷糊,在大家围着阿碧时,他一头栽地上,嗑得头破血流,昏死过去。
再醒来,郜项感觉头昏脑涨,眼皮子沉重,睁不开。只能听见耳边嘈杂,哭声灌耳,想听他们在说什么,可又无能为力。
渐渐,身体里回了力,耳边也清晰了些,“碧娘做错了什么,遭这罪,死不瞑目啊!”这开口的是阿碧的好友,朱鹤,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,在膳房做厨娘,“我的碧娘啊!你走了,要殿下如何啊!要我朱鹤如何啊!”
“殿下,天不怕,地不怕,怎的就怕那血扎子,怎的就………”朱鹤这话,郜项听明白了,疼心之感涌上,鼻头也红了,也酸了,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,滴在了枕子上,染湿了一片。
之后的日子里,郜项既没见过阿碧娘,也没见过朱鹤。听下人们谈论,这朱鹤上没老,下没小,将碧娘当做亲姐姐,如今碧娘去了,没了依伴,次日也去了。
郜项坐在椅子上,咬了口糖粑粑,腻人的东西也无味。反而有些苦味,郜项一瞧,原来是粘上了苦胆汁,他将手中的东西死劲地扔到了地上,又拼命给自己灌水,但那苦味始终不淡。
宴席过后几日,郜项都没见到宋河,但凭着下人们碎嘴的传言,郜项大抵是得到了宋河的消息,这是说大不大,其实就是小事一桩,郜项后来也觉得自己多虑了。但这些下人有组织性的传了话后,都消失殆尽。也自那时起,郜项见到过程依,反倒有三年未见过宋河,再见面却如同陌路人。
“殿下,殿下看看是谁来了。”喜珠牵着那孩子的手,那孩子面带着微笑,看上去,那表情与原来的程依一模一样。像是被巨石压着心,且又困在迷雾的森林里,迷了路走不出来了。
程依也来了,跟在最后头,微笑着,眼里却尽数是疲倦。
“宋河!”郜项坐不住了,大叫着,一把将宋河抱着,那一刻宋河的眼里闪了下,却好像想到了什么,打了个寒战。
宋河道:“殿下吉祥。”
他轻轻推了推郜项,幸好殿下抱得不是太紧,他一推就推开了。他向郜项行了礼,回头看了看喜珠,喜珠眼里闪过什么情感,他吓得一惊,直到真真切切看到了喜珠的微笑,终于松了口气。
程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,走过来拉着他的手,她庆幸这里没有坏人,这样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拉着他,安慰他。郜项突然觉得和以前一样,也是开朗的安慰悲感的,但又有哪里不一样,原来,是安慰的人与被安慰的反过来了。
郜项也不小了,闭着眼睛猜,也能猜到宋河的变与他有关。之后他背着程、宋二人问过宋河这三年经历过什么,但有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,最后还牛头不对马嘴,或是,摇着头说自己不知道……郜项最后总结出个事,他们都不知道,因为知道的,不是死了,就是跑了,剩下清楚的,就算没死,也只能装作糊涂人。
“阿河吃了甜面糕,心情会好些。”郜项想起宋河曾说的那些话,用那些法子都宋河开心,却不知,那些法子是宋少爷专门为郜项这个殿下定制的。
宋河没接,也没说自己不爱吃甜食;程依也没说,只是坐在那里,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。最后喜珠却来了一句,“宋少爷不爱吃的,哪像你,掉了牙,哭着也要吃。”郜项有些惊讶,问喜珠怎么知道的,喜珠摸了摸宋河,原来她也曾照顾过宋河;但他更惊讶的是,这些事,只有他一人不晓。
郜项也有些抑郁了,之后是程依和喜珠一直调节这气氛,郜项有时也笑,可宋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,像是睁着眼睛睡了,“你别碰我!”他嘶吼,原来,醒来时,是这副模样,满面泪痕,还说了胡话。程依也许是习惯了,抱着宋河的脑袋,“他没有碰你,他没有碰你……”,喜珠也没有惊,给宋河倒了杯水,只有郜项被吓到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