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 | 谓我03
围场距皇城有百余里,皇家的仪仗走在最前端,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。
这是腾昭第一次踏出宫门,他不会骑马,只能坐在马车里,好奇的探头看着沿路的风景。随之传入耳畔的,是少年们恣意的笑声。
他寻声向前望去,太子骑着马走在前面,穆怀青,白寅初,朱阙和玄奕并排跟在他身后。几人有说有笑,不知在讨论些什么。
腾昭目光紧紧随着穆怀青,他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一般,回头对他笑了笑。
和煦的微风吹动了他鬓边的发丝,眉眼中也缱绻着初夏的温柔。
鲜衣怒马少年时。
叫人看在眼里,怎能不心生羡艳。
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,是浮华郡主的马车,里面载着几位交好的女眷。他天生病弱,可听力却是极好的,少女们青涩的秘语被他听了个真切。
“你们说,小穆将军在看谁呢?”
“还用说吗,自然是在看郡主了!”
“可我听说,皇后娘娘有意将郡主指婚给太子的,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妃了!如此,岂不辜负小穆将军一番情义了?”
浮华郡主被她们调侃的有些羞赧,娇嗔道:“你们休要胡言。”
可言语间却没有想要终止这段对话的意思,任由她们继续讨论着太子殿下与小穆将军谁同她更般配。
腾昭懒得继续听她们叽叽喳喳,索性退回到马车里闭目养神,再醒来时已经行至围场了。
穆怀青敲了敲他的车门,唤道:“小殿下,已经到了。”
见他不应,只好去打开了车门。
腾昭一路睡的晕晕乎乎,此时依旧未醒过神来。朦胧中瞧见穆怀青正在看他,张开双臂,喃喃出声的竟是:“哥哥,抱抱~”
白寅初见状大笑了两声,笑道:“怀青整日同太子殿下在一处,气质自是有些相似的,竟连小殿下都错认了。”
直到朱阙轻咳了一声,他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,若叫有心之人听了去,便又是给穆怀青惹来一场祸事。赶忙闭上了嘴,又抬手在脸上轻抽了一下。
“殿下,是我。”穆怀青捏了捏他的手,他方才清醒了些,看了看外面暗下去的天色,问了句:“已经到了吗?”
“到了,先下来吧,我送你回帐里。”
一旁的马车上,浮华郡主见来迎她的人既不是穆怀青也不是腾晏,有些嫌弃的推开了接应的内侍,自己跳了下去。路过这里瞧见他被穆怀青小心的搀扶着,怨愤便都发在了他的身上。冷冷的哼了一声,挖苦道:“既是身体不好,便不要来围猎这样的场合,免得别人照顾不到你,磕了碰了都要哭好久吧?不如留在宫里学绣花好了。”
同行的少女们听了她的话,一个个都低头轻笑,笃定了是没人敢替他出头的。
可一道清朗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:“浮华,你也算是阿昭的表姐,怎能如此奚落他?”
浮华回身看见太子远远的走了过来,蹙着眉表情有些不悦。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,委屈的叫了一声:“晏哥哥。”
腾晏并未将她的委屈放在心上,命令似的对她说:“向阿昭道歉。”
浮华不曾被如此严厉的训诫过,死死地咬着嘴唇,眼里也噙着泪水,看向腾昭时眼里都充满了愤懑,怎么也不情愿开口。可太子就负手站在她身后,大有她不道歉就不能罢休的架势。僵持了一会,迫于无奈只好妥协。
她朱唇轻启,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,腾昭便先捂着嘴巴咳了两声,穆怀青拍着他的背助他顺了顺气,稍作平稳了些才又开口:“不必了,左右也有没说错。”
他看了看腾晏,躬身行了个揖礼。“皇兄若是没有其他吩咐,阿昭便先回去了。”
腾晏看着他,竟有些不知所措。原是想来给他讨一个公道的,可结果倒像是在替浮华撑腰了。他有些慌乱的对着穆怀青四人吩咐道:“你们几个,送小殿下回去。”
围猎要持续十几日,这期间,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可自由狩猎。每个人的箭上都刻着自己的名字,以便于统计。等围猎结束时谁捕到的猎物最多,谁就能得到皇帝最高的封赏。当然,参与的人也都是能得到些赏赐的。
至于那些不善骑射的,也有其他玩乐的场合。
腾昭同谁都玩不到一处,除了开始时假模假样的摸了摸弓箭,便一直在欣赏远处的风景了。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有人猎到活鹰了!”
雄鹰都是在高空翱翔的,行动迅猛,能猎到已经属实不易,更何况是活的。于是四散游玩的人都聚集去了一处,想看看是谁这么厉害。
听说连皇帝都亲自来看了。
腾昭也好奇,丢了手里的树枝,也跟着挤了进去。
两名士兵按住了还在挣扎的雄鹰,拔下了箭,交给统计的内侍。
那内侍接过箭来,看到上面的名字,也是一惊,犹豫的看向皇帝。
皇帝心情不错,笑着骂了一句:“又不是不识字,念啊!”
“是…是小殿下的…”
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腾昭的身上,有些难以置信。教他自己都很疑惑,伸手食指指了指自己,像内侍确认道:“我的?”
内侍遂将箭双手呈给他,答道:“是您的。”
腾昭接过那支刻有他名字的箭,四下望去,正对上那人含笑的眼睛。笑盈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宛若三月春风。
吹在脸上,更吹进心里。
围观的人交头接耳,小声地说着什么。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:“定是搞错了!他那副样子,想是连弓都端不稳的!这雄鹰不是怀青哥哥也该是晏哥哥的,莫不是你们这些下人把箭刻错了字!”
到底是女孩子恃宠而骄,大家听完都是捏着一把汗,偷偷观察着皇帝的脸色,在他没讲话之前谁也不敢站出来表态。
皇帝却笑了笑,将这个话题抛给了腾晏。
“太子觉得如何?”
腾晏拱手作答:“回父皇,儿臣认为不管是以何种方式,既然阿昭的箭射中了猎物,便该是他的。”
皇帝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,点了点头,说由他安排便好,自己回了帐中,也不多凑这个热闹。
腾晏行礼送别皇帝之后回身对侍卫吩咐道:“来人,把这鹰送到小殿下那里。”
浮华想为他出头,却自己落了个难堪,不由得没好气的嗔道:“活禽凶猛,他也不怕伤了自己!”
腾晏轻笑:“多谢表妹提醒。”又对着侍卫说:“记得关在牢固的笼子里,切莫伤了小殿下。”
浮华气的跺了跺脚,然后哭着跑开了。
待人群都散了,腾昭才找到了穆怀青。他将那支箭举到他面前,问道:“是你送我的,对吗?”
他垂眸,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嘴角,答道:“是太子殿下送你的。”
腾昭摇了摇头,“我都看到了,别人都在唏嘘,只有你对着我笑。”
穆怀青斗胆摸了摸他的头,轻叹道:“小殿下长大了,也学会察言观色了。可我是太子殿下的护卫,我所做的便都是他的授意,可记住了吗?”
“不是的。”腾昭低着头,小声地说:“怀青就是怀青,不是任何人的。”
第二日穆怀青被白寅初他们拉去狩猎了,腾昭便自己站在草地上看远处的风景。
突然跑过来两个少女,拽着他往靶场的位置走去。他看见浮华抱着胳膊站在那里,猜出了个大概。
浮华将弓和箭递到他手里,扬起下巴凝视着他。“来同我比一场!”
腾昭把弓箭丢在地上,回绝道:“我不会。”
转身要离开,却又被几个小姑娘手拉手围成圈子截住了去路。
“不会?昨日不是很威风吗?”浮华捡起弓箭硬塞到他手里,不依不饶“你若是不同我比,我便去同陛下说你欺君!”
“郡主好大的威风啊!陛下都说了一切由太子处理,你这是对太子殿下的决断有什么不满吗?”
习武之人特有的中气使原本低沉的嗓音更具有威慑力,围在外面的小姑娘们吓得松开了手躲到了浮华郡主身后。
浮华指着那人骂道:“朱阙!你敢顶撞我?”
朱阙不情不愿的抱拳行礼,漫不经心的回答:“不敢,只不过说了句实话,不成想惹郡主不高兴了。”
浮华自知不能从他这里占到什么口舌之快,求助似的看向了他身边的穆怀青。
“怀青哥哥,你看他…”
穆怀青恭恭敬敬的俯首行了个揖礼,说道:“郡主要同小殿下比箭法,那便比吧。”
浮华自小长在男孩堆里,射箭这种事简直是信手拈来,以为是穆怀青在给她找台阶下,便欣然答应道:“好!”
挽起弓箭,正中靶心。随后轻蔑的看了腾昭一眼,“该你了!”
腾昭不知道穆怀青为什么要替他答应,明知比不过,却还是倔强的拿起了弓箭。可下一刻,温热的胸膛便贴上了他的后背,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将他包裹在其中,让他肢体瞬间有些僵硬了起来。
穆怀青却对此浑然不觉,双手不经意的搭上腾昭的,带着他将弓拉开,低沉却又清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:“殿下莫怕,只管看着前方便是。”
腾昭微微的嗯了一声,只听见嗖的一声,羽箭离弦。箭身带着巨大的冲力,将扎在靶心的羽箭穿成左右两节,取而代之。
他松开腾昭,回身对浮华说:“郡主,靶上没有您的箭,是小殿下赢了。”
浮华看着他,气质败坏的指责道:“这怎么能算!”
玄奕上前打抱不平:“怎么不算?这是小殿下的弓和箭,也是经他的手他放出去的,可有什么不对?”
白寅初附和道:“郡主只说比试,可没说怎么比试。”
朱阙最后补刀一句:“郡主还是愿赌服输的好,可别丢了体面。”
几个小姑娘吓得不敢做声,浮华一个人又说不过他们几个,丢了弓箭,负气转身离开。临行前还不忘再放句狠话:“都给我等着!早晚都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!”

